第一章 我的思想歷程

孕育於悲哀中的幸福

  已故的司馬遼太郎先生生前訪問我時,我曾經提到「台灣人的悲哀」。我想讓司馬遼太郎先生了解的是,生為台灣人,卻有一種對台灣無能為力的悲哀。回顧台灣歷史,台灣人有很長的一段時間,不能治理自己的家園,而我個人也曾經歷過身為台灣人,卻不能為自己同胞做些什麼的痛苦。

  但是,今天,不論是從我個人的角度或台灣的角度來看,都已經可以感覺到台灣的幸福,甚至是生為台灣人的幸福。台灣不僅氣候良好,地形富於變化,土地肥沃,而且因為與大陸一水相隔,既可避免捲入大陸經常發生的動亂之中,也得以吸收、培養出多元的文化與社會制度。

  在中國典籍中,台灣最早出現於西元三世紀左右。遠在明、清時代,大陸沿海人民渡海移居台灣之前,此地已有原住民。而十七世紀(一六○三年),荷蘭人曾一度佔領台灣,並以葡萄牙人所稱的「伊拉.福爾摩沙」(Ilha Formosa)來命名,意思是「美麗之島」。

  明末清初以來,大陸移民陸續前來台灣。一八九五年至一九四五年,台灣則為日本統治。二次大戰結束後,台灣回歸中國,但隨著一九四九年國民黨中央政府的播遷台灣,台灣也和大陸出現了緊張的對立關係。而此時,光復後和中央政府一起遷台的「外省人」,與光復前便定居台灣的「本省人」之間,也產生了激烈的摩擦。

  這一段錯綜複雜的歷史,的確為台灣人帶來悲哀,但也正因為如此,才能孕育出台灣獨特的豐富多樣性,與處逆境而百折不撓的柔軟性。我也由於生長在具有此一歷史背景的台灣,得以累積許多經驗,從而培養出對各種事物的看法。

  我常想,若不是生長在此地,也許不能造就今日之我。這些經驗和對事物的看法,奠定了我的理念基礎,也讓我的行事施政有所本。

  大陸早期移民後裔的我,於一九二三年,出生在日本統治下的台灣。接受正統的日本教育,由國民小學(公學校)、舊制的中學、高等學校,然後進入京都帝國大學,戰後轉入台灣大學,後來又到美國愛荷華州立大學和康乃爾大學就讀。

  這一段曲折的歷程,若從歷史觀點來看,或許可算是個悲哀;但若以個人自身來看,毋寧是幸福。在不同的文化之中,接受不同的教育,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的經驗。直到今天,我仍然感謝時代讓我能有此體驗,開啟我幸福的人生。同時,我也認為,這份幸福也應該屬於台灣。

父親為我所買的「百科辭典」

就我的人生來說,最大的幸福是生長在一個小康之家,讓我有機會接受完整的教育。父親李金龍先生,畢業於警察學校(警察官練習所),曾擔任十多年的刑警。當時在台灣,僅有少數人能就讀警察學校,和公費師範學校畢業的老師一樣,都屬於社會的「菁英階層」。母親江錦女士,為地方保正之女。家境還算好。

  父親自警職退休後,回到故鄉三芝,先後擔任水利組長以及農會理事等職,戰後還當選過縣議員。

  父親擔任警職期間,調動頻繁,我們也跟著不斷搬家,不斷轉學。小學六年期間,我即唸了四個學校。轉校的頻仍,使我交不到朋友。往往好不容易有了朋友,又因為父親再次調動,而中斷交往。正值多愁善感年齡的我,也因而變得有些內向,並產生了較為強烈的自我意識。

  我所喜歡的是對自我內在世界的探索。閒暇時,總是一個人靜靜地看書,或望著窗外的雨景,獨自素描。一直到今天,油畫、水彩畫、版畫,都還是我最大的興趣。

  閱讀更大幅擴展了我的視野。少年的我,喜歡涉獵超齡的知識。當時最為自豪的「藏書」,是一本日本「小學館」所出版的《兒童百科辭典》。關於這本「百科辭典」,還有一段難以忘懷的回憶。

  小學四年級時,有一次要到台北參觀旅行。在出發前一天,我鼓足勇氣,向父親說出長久以來一直不敢開口的願望:「多桑,我想在台北買『百科辭典』和數學書,一共需要四塊錢。」(我一直到現在還是以「多桑」來稱呼父親)。

  當時的四塊錢是一筆不小的數目,大概是父親薪水的一成半左右。父親聽了並沒有生氣,反而有些發愁地說:

  「你那麼想買,為什麼不早說?現在馬上要湊四塊錢並不容易呀!」

  第二天一大早,天色未明,我與其他同學一起到媽祖廟的大樹下,坐上等在那兒的巴士。

  記得那天飄著雨,我坐在前面第二排的位子。在大家都坐定,等待出發的時候,突然有人在我座位旁的窗戶上叩叩地敲著。抬頭一看,車窗外有位撐著傘的人,仔細瞧瞧,竟是父親!父親起了個大早,為我去向朋友們調借了四塊錢。

  後來,我常常向自己的孩子們提起這段往事,坐在一旁聽著的「多桑」,總是微笑地說:「那件事我已經記不得了!」

徹底的自我覺醒

回想起來,我真的是個備受寵愛的孩子,不但是父親,其他家人對我的願望,也無不設法加以滿足。這並不僅僅是家境尚可的緣故。

  母親向來對我極為呵護,甚至近乎溺愛。由於家裡從事豬肉買賣,每次我的碗裡,總是盛滿最好的部分。有一次背著母親去游泳,母親憂極轉怒,大發雷霆,罰我跪下認錯。

  但我自己也難以解釋的是,雖然受到寵愛,內心卻萌生抗拒之意。儘管對母親的愛充滿感激,卻也不斷自我警惕,擔心會因為疼愛而被寵壞。

  早熟的我,很早即有自我意識,而求知若渴的廣泛閱讀,更加深了自我意識的覺醒,使我愈來愈固執自我,也經常因為倔強而令母親傷心。對母親來說,兒子自我意識太強,情感太過激動,雖然令人驚訝,但也無能為力。

  後來,徵得母親同意,離家外宿。我當時的想法是,如果一直住在家裡,對自己或對母親都不好。我轉學到淡水的公學校,寄宿在老師和朋友的家中,每日通學。

  這個「獨立」的經驗,讓我有機會深刻體會人際之間的關係,明白人生必須生活在許多關係之中。寄宿他人家中,必須先釐清自己的定位,例如:吃飯時,就如同日本諺語所說:「食客在要求盛第三碗飯的時候,宜有所節制」等等。

日本思想的影響

在徹底的自我覺醒之後,內心接著產生「人是什麼?」或者是「人生應當如何?」的疑問。記得母親曾經告訴我:「你的情感太過豐富,何不稍微理智一些!」因此,對於內心所湧現的疑問,我認為自己應以更加理智的態度來面對。

  一九三八年,我進入舊制的淡水中學就讀。當時的中學教育,已經有相當強烈的軍國主義色彩。在那種氛圍之中,我經常閱讀的是鈴木大拙的著作。鈴木以禪思想為中心,並以世界性的視野來談佛教哲學。而其中影響我最大的,應該是「自我克制」的觀念。

  清晨擔任勞動服務,來鍛鍊克己心;在瀑布下打坐,以便進入無我的境界;這些都是徹底的唯心論。《臨濟錄》有一段話說:「心生則諸法生,心滅則諸法滅」,為人處世若能先消除自我,一切煩惱也自然能消除。

  我每天一大早便積極參加打掃工作,自動努力去做打掃廁所這類別人不願做的事。凡能訓練克己功夫的,都願意嘗試。

  當時,唯心論深植日本人心中,後來也以各種型態影響日本軍人的精神。至今我仍然認為,沒有必要完全否定唯心論。

  我向來熱衷研讀日本思想家和文學家的著作,所以日本思想對我的影響很大。岩波書店出版的《漱石全集》,我看過好幾遍,也對那位從鄉下到東京,在苦惱中逐漸成長的「三四郎」相當喜愛。

  當時高等學校學生都愛讀阿部次郎的《三太郎日記》,其中描寫每個人努力以自己的方式過生活,很能引起大家的共鳴。而倉田百三所撰寫的戲曲《出家人及其弟子》當然也熟讀過,特別是這本書的最後,親鸞說道:「這樣子也不錯,大家都得救了……友善、和諧的世界」,令人感動。這種境界也正是我的理想。

  我也愛讀《古事記》等日本古典名著,本居宣長的《玉勝間》,還有《源氏物語》、《枕草子》,甚至《平家物語》,都是我熟讀的作品。

  或許有人會對我的沉迷日本文史哲,感到不解。但是,在一九四五年,也就是我二十二歲之前,台灣一直都在日本統治之下。我接受正統的日本式教育,當然也深受日本傳統的影響。

  在唸舊制台北高等學校時期(一九四一∼一九四三),我仍不斷拓展閱讀的領域,除了日本古典文學之外,像西田幾多郎的《善之研究》、和哲郎的《風土》以及岩波新書中的中野好夫的《阿拉伯的勞倫斯》、愛因斯坦的《物理學的誕生》等,都深獲我心,即使已經事隔多年,但年少初閱時的感動仍歷久彌新。當時,我光是「岩波文庫」的書,就有七百冊之多。

  此外,我也愛讀湯瑪斯.卡萊爾的《衣裳哲學》,以及德國「狂飆時代」歌德的《浮士德》、《少年維特的煩惱》等。而在俄羅斯革命前夕的黑暗社會中,致力追求光明的杜斯妥耶夫斯基的《白痴》等作品,也都是我主要的精神食糧。

  由於擁有龐大的藏書,在戰後台灣書籍匱乏的時期,我還曾與友人商量,拿出個人藏書來開個舊書店,效法岩波書店的成立宗旨,用書籍來啟發台灣的同胞。

對中國文化的省思

雖然我自幼接受日本教育,受過日本文化的薰陶,但對中國文學與思想,也曾多所涉獵。特別是五四運動之後,風起雲湧的現代思潮,更對我有很深的影響。

  中國人一向以擁有悠久的歷史而自傲。然而不容否認的是,中國長期處於封建體制之下,傳統文化受到扭曲,也使社會產生了許多積習難改的弊病。

  一九二八年,胡適在《新月雜誌》上發表的(名教),就對中國社會迷信標語、口號的現象痛加批判。他指出,中國人不信仰宗教,卻迷信自己獨有、且具有悠久傳統的「名教」,即「崇拜所寫文字的宗教」。因此,做事不重實際,只以口號、標語來求心理的滿足,結果不但沒能解決問題,反而造成價值的顛倒錯亂。他因而奉勸當時的主政者:」「治國不在口號標語,顧力行何如耳」。

  魯迅的《阿Q正傳》等著作,以嘲諷的手法,深刻描繪中國人愛面子的文化,也引起許多人的共鳴。他認為,中國人遇事不思解決,只求自我安慰、保住面子的心態,是使中國社會陷於停滯,無法進步的主要原因。

  而郭沫若以考古及歷史研究的角度,批判封建制度之害,更鼓勵了許多年輕人,起而改革。他的《十批判書》與《青銅時代》等書,藉著對先秦人物與思想的評論,如推崇早期儒家孔孟的重視民本思想,貶斥韓非的「法術」、「君主本位」,和秦始皇的「極權主義」等,宣揚「以民為本」的思想,認為中國只有擺脫傳統的束縛,才有發展的希望。

  這些批判中國傳統社會弊病的論著,在知識青年群中,引起很大的迴響。當時才二十幾歲的我,也曾經詳加研讀這些書,並深加思索中國文化的問題。我認為,中國最大的問題,是在封建制度下所導致的發展停滯。就像作家柏楊所說的「大醬缸」,使人的思想言行產生扭曲。

  直到今天,我仍然對當時那些思想家的看法,相當佩服。可惜的是,當時中國社會的發展,尚未進入成熟階段。因此,儘管他們對社會與制度有很深刻的批判,卻無法提出可行的解決方法。而一般年輕人雖然也懷抱革命的理想,卻仍無法掌握確實的方向與作法。

  就此一角度而言,今天台灣所締造的成就,也可以說是當年這些改革思潮具體實踐的成果。這些年來,我們在經濟和社會穩定發展的基礎上,逐漸擺脫傳統的束縛,重新出發,在政治改革和社會改造方面,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就。當然,要達到理想的境界,可能還需要更多的努力。但是,我相信,我們的方向是正確的。而我們所做的這一切,也都為中國文化的再造,帶來了新的希望。

  近年來,我積極倡導「心靈改革」,就是希望從人心的改造做起,讓我們的社會走出舊有的框架,用新的思維,面對新的時代,並激發出新的活力。這是一個比政治改革更加深入、也更為艱鉅的改造工程,但是我們有信心,可以在社會自由開放的既有基礎上,完成建立「文化新中原」的目標。

與馬克思主義的對決

一九四三年,我進入京都帝國大學農學部農林經濟學科就讀。之所以選擇農業經濟學,是有些背景因素的。

  其一是,孩提時期,看到佃農們為了能繼續承租農田,年中及年底都會到家裡來送禮。他們一意討好,甚至苦苦哀求的情況,每每令我感到疑惑與不平。同樣是人,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差別?而同樣是耕作,承租者不同,耕地平均產量竟有甚大差異,也讓我深覺好奇。此外,高等學校的歷史老師鹽見薰先生,以馬克思主義的歷史觀,來談中國的歷史,也使我深受影響。當時我就認為,農業問題將是中國未來的關鍵問題。我之所以會將農業和馬克思經濟學相結合,實與幼時的體驗有關。

  大學時期,我遍讀馬克思及恩格斯的著作,對馬克思的主要著作《資本論》也曾深加鑽研,反覆讀過好幾遍。馬克思經濟學令我感到興趣的,不單只是解放哲學,還有徹底解析資本的問題。現今經濟學多傾向於探討流量問題,由流量來說明在市場結構中的生產與分配關係,但若由國家經濟的獨立發展過程來看,經濟並非流量,而是存量的問題。

  《資本論》即是由存量面來談經濟,並試圖說明資本究竟為何物。馬克思所說的「再生產」,雖係在擴大生產與消費過程中所進行之行為,但「擴大再生產」可以累積資本;而生產的水準若維持不變,卻只不過是「單純再生產」,無法形成資本的累積以及社會的發展。

  馬克思經濟學雖然掌握「再生產」的概念,但沒有提到數量關係。比較「單純再生產」與「擴大再生產」的根本差異,即可看出問題之所在。因此,由數量面來看,馬克思經濟學或許根本就不能成立。

  馬克思承續黑格爾的部份思維,認為亞洲處於停滯狀態,無法進步。所謂「亞洲生產方式」問題,在列寧、考茨基(Karl Kautsky)詮釋的馬克思主義中,是難以突破的課題。

  其後,魏復古(Karl A.Wittfogel)在《東方專制主義》書中,也以亞洲的水田農業與專制政治,來重新

  詮釋這個問題。簡而言之,歐洲的馬克思主義認定亞洲歷史早已陷於停滯,不值一顧。

亞洲的生產方式與「農民革命」

挑戰此一難題的是毛澤東。他認為中國與以工人為革命主體的歐洲不同,應可發動以農民為主體的革命。

  若能如毛澤東所言,在中國真正實現「農民革命」,那麼中國歷史就將出現偉大的突破。然而,依中共的作法,中國終究無法發動真正的「農民革命」。

  其中最大的原因,我認為是中國人所固有的「家父長制」觀念。毛澤東身上也有濃厚的「家父長制」觀念。他在一九四五年四月提出「聯合政府論」,希望藉著與國民黨合作抗日,來拉攏人民。後來中共達成目的,也擊垮了國民黨。

  但毛澤東始終沒有放棄個人的權力,甚且晚年還發動文化大革命,以鞏固自己的獨裁體制。由於權力一直都集中在毛澤東一人手上,中國歷史也無法擺脫傳統的束縛,開創新的時代。

  目前中國大陸與美國的關係雖有進展,但中共的心態和作法,與過去並無不同。中共只是與美國進行所謂「大國外交」,企圖削弱並取代美國在亞洲的政治、經濟地位而已。

  現今的中國大陸,除了人口眾多之外,絕對不是足與美國抗衡的「大國」。但未來,一旦中國大陸自認有能力分享美國所擁有的利益時,必然就會背棄美國的政策,轉而積極將美國勢力驅出亞洲。

  言歸正傳,由於我在大學時期對馬克思經濟學十分熱衷,幾乎想以《日本帝國主義時代的台灣農業問題》作為畢業論文題目。但考慮到若是如此,可能拿不到學位,所以只好將題目改為《台灣農業勞動問題的研究》,利用馬克思經濟學,將階級的問題和農業相結合,來論述台灣所面臨的農業問題。幸而指導教授並未洞悉我的意圖,因此畢業論文得以順利過關。

從馬克思主義到基督教

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時,我正因學生動員,在名古屋擔任日本陸軍的少尉軍官。戰事結束,到底應該重返京都帝國大學繼續未完成的學業,或者是回到台灣?令我苦惱不已。直到隔年(一九四六年)春天,才下定決心返回台灣,進入原台北帝國大學所改制的台灣大學就讀。

  返台的第二年(一九四七年),發生了「二•二八事件」。多年以來,我雖然很少提起這段往事,但「二•二八事件」卻對我的思維及理念,產生了很大的影響。一般都認為,「二•二八事件」是國民黨政權對台灣人的鎮壓行動,但問題並不如此單純。這是許多本省籍知識份子,被扣上共產黨員的帽子,而慘遭殺害的白色恐怖事件。

  一九四五年十月,台灣總督府廢止後,戰後的台灣開始進入一個新的歷史階段,但隨即被捲入國民黨與共產黨的激烈爭鬥中。國民黨在大陸的形勢愈險惡,愈必須倚賴台灣。為求完全掌控台灣,也就開始對台灣採取威權統治。

  一九四七年二月二十七日,淡水河沿岸的商店街,發生些微糾紛,並迅速擴展為台灣人的抗爭運動。之後,國民黨的陳儀長官立即向蔣介石主席請求軍援,事件終至悲劇收場。

  三月八日,大約一萬三千名的增援部隊,由基隆登陸,開始大肆搜捕、殺害台籍人士和運動領導人。而逮捕與屠殺的對象更逐漸擴大,特別是被認為可能與國民黨作對的知識份子,幾乎無一倖免,都被列入鎮壓的對象。

  或許有人會問,當時我在哪裡?事實上,當時我也是被鎮壓的對象之一。據估計,台灣在白色恐怖下的犧牲者,或許超過三萬人。事件過了很久之後,我加入國民黨,基於責任心的驅使,因而積極推動對於「二•二八事件」犧牲者的道歉與補償工作。

  生為台灣人,既對台灣的未來充滿使命感,也對於學習農業政策懷抱著滿腔熱誠,正值年輕的我,怎麼可能在當時的情況下,還不問世事,閉門苦讀?一九九四年,當我談到這段往事時,在野黨的領導階層還批判我說:「沒那回事!」但是,他們有些人在「二•二八事件」發生時,根本尚未出生。那時候的人如何思考、如何行動,唯有生長在那個時代的人才能夠了解。

  一九四九年十二月,國民黨政府將中華民國的首都遷至台北,開啟蔣介石總統統治台灣的時代。

  在「二•二八事件」倖存的我,總算平安度過白色恐怖時代。但是,歷經動盪不安時期之後,與妻子曾文惠結婚,不久後又赴美留學,一連串的人生轉折,讓我覺得人生不僅止於追求真理,更重要的是必須有信仰。

  對空虛生活的厭煩,讓我能相信神的存在。但要馬上產生信仰,並不容易。從美國學成歸國後的三年期間,每週四、五個晚上,我都和妻子在台北的各個教會中,聆聽牧師講道,並深思神是否真正存在。

  信仰本身其實是相當困難的問題。從生物觀點加以考量,瑪利亞未婚卻懷胎生子,確實令人難以置信。但是基督徒卻深信這個奇蹟。

  其次,耶穌基督的死而復活也不是常識所能解釋的。但是,宗教卻強調相信奇蹟的重要性。

  「那沒有看見就信的,有福了!」要進入信仰的第一步,一定要先擺脫平常賴以自律的框架。而對凡事追根究柢的知識份子來說,產生信仰更是難上加難,必須花時間加以克服。

  因此,我十分認真而且仔細閱讀《聖經》。從〈創世紀〉開始,篇幅浩瀚的〈舊約〉,乃至出現奇蹟的〈新約〉,都逐一詳讀。其中我印象最深刻的是〈約翰福音〉第二十章。

  耶穌復活時,多馬並不相信。「多馬卻說﹕『我非看見他手上的釘痕,用指頭探入他的肋旁,我總不信』」。而後,「耶穌來站在弟子當中說﹕『願你們平安!』」。「就對多馬說『伸過你手來,探入我的肋旁』」。

  當多馬觸摸時,發覺自己的錯誤。「多馬回答說『我的主!我的神!』」。耶穌對他說:『你因看見了我才信;那沒有看見就信的,有福了!』

  因為看不到所以不相信,因為看得到所以相信,這不是信仰。雖然我們看不見心,但心確實存在。同樣的,神的存在雖然看不見,卻應當深信。我從基督教信仰中所得到的最大收穫,就是理解了「愛」的問題。這個「愛」不是別的,就是用肯定的態度看自己的人生。

  「人生的一切都是美好的」,許多思想家都如是說。譬如,我在高等學校時期,經常閱讀的倉田百三作品,描寫親鸞在臨死時吐露「這樣很好」。我在高等學校時期也讀過尼采所著的德文版《上帝死了》,即使是宣告上帝已死的尼采,在晚年也認為「可以被全盤肯定的人生」是最終的理想世界。

  歌德的《浮士德》所追求的,也是相同的目標。浮士德與魔鬼緬非斯特菲列斯(Mephistopheles)訂立契約,讓人生重來一次,代價是浮士德在呼出「這樣很好」時,就要將靈魂交給魔鬼。

  一生罪孽深重,希望重新再來一次的浮士德,最後走向自我創造的和諧國度,而且十分感謝地說出「停下來!妳是何等美麗」的感言。緬非斯特菲列斯雖然如願取得浮士德的靈魂,但剎那之間,浮士德所有的罪孽都完全滌淨,靈魂也在天使的護佑下升上天堂。

  在這篇作品中,歌德表達出,唯有神的大愛,才能解救罪孽深重而願意誠摯地活下去的人。而在現實上,歌德曾出任威瑪公國的首相,致力政務,並救助很多的人民,因此,《浮士德》應該是歌德對於自己的人生和在威瑪公國的實際體驗吧!

  歌德的思想精髓,用較為通俗的解釋來說是,雖然我們都是只考慮自我的利己主義者,但要在這個社會生存,就必須以愛相互扶持。如果我們彼此的愛,也能如同神的大愛一般,社會就能充滿關懷與活力。這也就是我的政治哲學以及從政的基本理念。

  在此,要特別一提的是,中國傳統儒家學說和基督教教義間的差異。基督教中「死亡」與「復活」的對應觀念,儒教中並不多見。我相信這是中國社會許多問題的根本原因。

  記載孔子慧語的《論語》,收錄了許多肯定人生光明面的嘉言。但是,「未知生,焉知死」的看法,僅具有對「生」的積極肯定,而缺乏相對應、對「死」之意義的探索,因而呈現了思想上的一大欠缺。

  有意義的「生」值得肯定,但「生」與「死」是互為表裡的關係。人生要有意義,必須經常思考到死亡。而所謂的「死亡」,並非僅指肉體上的死亡,而是包括觀念上的自我否定。

  歌德不僅在《浮士德》,更在《西東詩篇》中,簡潔且直接地描述「因死亡得永生」。正因為自我的「死」,才有真正受到肯定的「生」。

學習《易經》的目的

信仰基督教,讓我對生命的意義有了新的領悟,對我的思想言行,也都產生了很大的影響,可以說是我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捩點。然而,無意之間走上從政之路,乃至擔任總統之後,面對複雜多變的環境,總希望能更深入辨明表象和本質,掌握變化的趨勢。因此,興起了學習《易經》的念頭。

  在偶然的機會中,我讀到劉君祖先生所寫的《易經與現代生活》一書,深感興趣。所以自一九九四年八月起,大約一年的時間,每週一次,請劉先生來講授《易經》。

  我學習《易經》的目的,不是為了卜卦算命,也不是為了作所謂的生涯規劃。而是因為身為國家元首,每天面對急遽變化的國內外情勢,與錯綜複雜的政策選項,如何探求事象背後的真理,釐定事項的先後順序,作出對國家人民最有利的政策,實是最重要的課題。因此,盼能經由對易理的再思考,掌握事象不變的本質,為施政行事奠定基礎。

  「易」其實就是時間方程式,隨時變化,不可執著。其有三義,即變易、簡易、不易,若以佛家的「三法印」來比較:「諸行無常」述變易,「諸法無我」即簡易,「涅槃寂靜」.明不易。簡單來說,就是時間不斷變化,萬物事象也隨之變動不居。但是,在這些變化無常的過程中,卻仍有不變的真理和趨勢可循。而要掌握這些不變的本質,來預測未來的變化,就必須有一顆誠實的心。

  易象的符號簡明而富含變化。爻分陰陽,天地人、始壯究的時位觀念產生八卦,終而復始,又重成六十四卦。以此象徵宇宙萬事萬物的互動與變化。爻隨卦轉,當位、得中是爻的本身條件,承乘應與則為爻與爻間的互動關係。卦和卦間有錯綜其數的整體互動,亦有爻變、卦變等局部變動。序卦揭示因果遞嬗的時運演變,中爻的卦中卦,更深刻彰顯了事物的內在矛盾和潛蘊情境。

  學習易理,讓我對人和人之間、人和組織之間、以及組織和組織之間的複雜關係,有了新的體悟。同時也對人的自我意識、人和制度的關係、國際社會上的活動,以及國家領導的各種問題,都得到很多寶貴的啟示。近來一直強調的「和諧感通」,與「經營大台灣,建立新中原」的主張,亦與此有關。

  對易理的鑽研愈深,就愈能體會中國傳統哲學的人本思想。許多人以為,民主與自由是外來的觀念,其實,只要我們重新省視中國思想發展史,就會發現,儒家早已重視自由意志與民主理念。只因後來中國長期為封建體制束縛,才使固有的人本思想,受到扭曲。

  對中國古典思想的再探索,讓我推動民主改革的信念益加堅定。這些年來,我能在困難重重的環境中,持續推動憲政改革,落實民主理念,就是因為我堅信,民主是人類文明發展的必然趨勢,也是人類共享的價值標準,不因地域、文化、傳統的不同,而有所區別。讓台灣的所有同胞,都能在自由民主的環境中,充分發揮自我,追求幸福,是我身為國家元首的最大心願。

孫中山先生的「三民主義」

談到我的政治哲學,就必須提到孫中山先生常引述的「天下為公」思想。這四個字掛在我的辦公室裡,可以說是我政治信念的核心思想。

  一九四七年制定的《中華民國憲法》,前文明載「依據國父孫中山先生之遺教,為鞏固國權,保障民權,奠定社會安寧,增進人民福利,制定本憲法」,以及「憲法第一條:中華民國基於三民主義,為民有、民治、民享之民主共和國」,皆是出於孫中山先生「天下為公」的理念。

  民有、民治、民享才是民主國家,缺一就不是民主。

  孫中山先生大力提倡三民主義,宣揚國民革命,他的主張是這樣的:

  當前中國最重要的目標是推翻清朝專制政府,擺脫帝國主義的侵略,創建中國人的中國。而這個新中國不再是集權帝制,而是民主共和國。也就是說,要先解決民族主義與民權主義的問題。然而,即使是已經完成民主革命的歐洲,人民生活的福祉也未同步提昇。因此,要求進行社會革命的聲浪不斷。今天的中國不需要進行社會革命,但在歷經民主革命洗禮後,必然會衍生出社會問題,惟難以一舉徹底解決。

  因此,孫中山先生強調,除民族主義與民權主義之外,民生主義也是不可或缺的。

  我開始研讀三民主義是在唸高等學校的時候。當時日本的「改造社」曾翻譯《三民主義》,所以,我與三民主義的接觸,是從日文版開始。而蔣介石總統所著的《中國之命運》,也曾翻譯成日文出版。這些書籍我在戰前都已經讀過。

  孫中山先生與蔣介石先生在書中特別著重的,是中國特有之問題的嚴重性。而我以一個高校生的角度來研讀這些書籍時,則是對於書中所反映出來的中國歷史、社會、政治、文化等問題,特別感興趣。

  直到現在,我仍然深信,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是卓越的思想。他不僅在三民主義中倡言民權主義,而且也積極宣揚「天下為公」。

  事實上,這也是中國人最欠缺的觀念。中國人偏重利己主義,在維護個人利益的同時,往往無法兼顧社會的和諧。

  今天中共統治下的中國大陸,就是鮮明的例證。他們無視民權主義,不談「天下為公」,只是一味強調,與霸權主義相結合的民族主義。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,將民族主義擺在第一位,的確是個令人傷神的問題。

  對民族主義的重視,源自於對霸權主義的過度解釋,是極端危險的想法。孫中山先生當年領導國民革命時,正是歐洲帝國主義的全盛時期,因而才會認為,民族主義是達成民權主義的不二法門。今天,我們重新省視民族主義時,就必須先考量其時代背景。

孫中山先生重視土地問題

我尊崇孫中山先生的另一個原因,就是他對土地問題的正確掌握。就這一點而言,馬克思的經濟學也有可觀之處。過去古典學派的經濟學者認為,土地不是一般的商品,而是由人所有,能產生「絕對地租」的自然要素。

  但是,現代經濟學已經很普遍地將土地視為一般商品。同時也能在本國以外的地方,輕易取得大筆土地。土地已經很普遍地被商品化了。

  即使是農地問題,也與地段、位置息息相關。土地位於何處,當地氣候如何,以及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農民等等,都是必須一併考量的重要因素。

  孫中山先生相當重視「地權分配」,反對地權集中,主張耕者有其田。因為,土地若集中在不事耕作的人手上,將無法提昇其生產力。孫中山先生早已洞悉此一事實。

  我大學畢業時,台灣也出現了土地改革問題。當時我還曾經赴各地演講,倡導「耕者有其田」的政策。

  父親擁有的土地雖然不算多,但仍是地主,因此他反對我的主張。而我的岳父因為是大地主,對我這種想法,更是難以諒解。

  我理直氣壯地反駁:「繼承祖先土地,卻不事耕作,只坐收地租,過著富裕的生活,是不對的。」父親和親戚喪失大筆土地的結果,反過來影響了我的實質收入。儘管如此,現在回想起來,我仍認為當時的土地改革是對的。

  身為農業經濟學者,我對土地問題十分關心,也持續進行研究。我之所以選擇到愛荷華州立大學繼續深造,為的就是親炙後來任教芝加哥大學的舒茲(Theodore W.Schultz)教授。

  研究經濟與人口問題,而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。他提出農業問題不能只就農業範圍內謀求解決的理論,我非常贊同。我認為,將「農業」與「非農業」分開,而來思考國家的農業問題,是行不通的。

促進台灣的農村建設

我曾經專程前往日本,花了數個月的時間,調查戰後日本的「農業基本法」。對農業人口佔大多數的國家來說,如何兼顧農業的保障和工業的發展,是一個大問題。日本戰後的發展經驗,有許多值得借鏡之處。

  日本在池田勇人首相主政期間,經濟高度成長,農業面臨重大危機。急遽發展的工業,徵收了大筆農地,使農地面積縮減,也導致地價暴漲。台灣在蔣經國院長時代,也曾經遭遇過相同的處境。而台灣較日本的轉變又更為快速。

  當時,擔任政務委員的我,負責的任務就是擬定周全的計畫,以保障絕大多數農民的生活,同時確保工業化的順利發展。我在理念上,和孫中山先生一樣,以確保地權分配為原則,而在作法上,則採取舒茲所提出的,農業與非農業產業不可分開處理的立場。

  當時規模宏大的台塑公司,曾打算在某縣以每甲四萬元的價錢,購買四千甲土地。依照當時的法律規定,只有農民才可以購買農地。因而,台塑企圖遊說行政院,修訂法律,讓法人也可以購買農地。

  倘若法律修改成功,相信台塑和其他企業在台灣全島,已經購買十萬甲的農地了。十萬甲的農地,約可維持十萬戶農家的生計。一家以五口計,則將有五十萬的農民被迫脫離農業。

  然而,以當時的財政、經濟和社會狀況,並沒有餘力來救濟這些人,或吸收這些勞動力。一旦放寬農地買賣,可想而知的,台灣將增加五十萬的失業人口。

  這是極為嚴重的問題,絕不能坐視不顧。但是,當時政府內部,只有我一人反對該項法案的修訂。最後,我卻說服了蔣經國先生。我所提出的理由是,由於台灣的工業並不十分發達,雖然有勞動力不足的問題,但因農地買賣而釋放出來的農業人口,無法被工業完全吸收。因此,與其開放農地買賣,不如將資本引進農村,發展農村,提昇國家整體生產力。

  一直到很久以後,許多人才真正體認到這項政策的正面效益。最近,我在打高爾夫球時與桿弟聊天,無意中得知,這位桿弟的老家,位在當初台塑打算購買的地區,因為我的反對,而使農地收購計畫告吹。

  我問他,當地人對此事有何看法,他表示,父執輩的人都十分感謝李總統,因為當年一甲地是四萬元,現在已漲到三千萬到五千萬左右,大家都慶幸當時沒有脫手。而年輕一代的人也都相互傳述我反對開放農地買賣的事。

何謂「認同台灣」?

  能獲得蔣經國院長重用,或許因為我是台灣農業問題專家。而另一項原因則是,絕對不必擔心我會採取革命式的激進行動。

  經國先生和我不僅都學習過馬克思主義,而且有著許多共同點。當年,某位情治機構的人士就曾經向我表示,除了蔣經國之外,沒有人會重用我這種人。我確實希望能報答經國先生的知遇之恩。但是,在「認同台灣」的問題方面,我卻和他有著不同的想法。

  經國先生提拔我為副總統,我想他並不是要我擔任接班人。也許是因為沒想到自己病情會如此嚴重而致早逝吧。經國先生曾經說:「我也是台灣人」。但是,他對於以台灣人為主體的政治問題,或許並沒有深入思考過。

  所謂「認同台灣」,我想最重要的,是對於台灣的愛。我經常提到,將來領導台灣的人必須是非常愛台灣,而且是可以為了台灣,不惜粉身碎骨來奮鬥的人。

  所謂的「台灣認同」,到底是什麼呢?有人會認為是台灣獨立。但是,我認為,即使台灣的國際地位必須明確化,卻不一定要拘泥於「獨立」,反而是將「中華民國台灣」或者是「台灣的中華民國」實質化,才是當務之急。

  我在推動政治改革時,曾經提出「中華民國在台灣」,將台灣的統治權限定在台灣、澎湖、金門和馬祖,暗示不及於中國大陸。雖然有人因而批評我,無意保有與大陸的整體關係。但是,我認為,台灣必須先確實立穩腳步才行。如果台灣本身的認同不明確,又何以考慮大陸問題。

  因此,最重要的是,台灣必須先取得國際間的認同與地位,至於思考中國整體的問題,則是以後的事。

台灣終能綻放出燦爛的光芒

  儘管優先順序有別,但並不表示我們不關心中國的未來。台灣的發展方向,不僅是台灣本身的重要問題,對於中國,也有重大影響。

  中國擁有悠久的歷史,不論是四千年或是五千年,就文明而言,的確是悠長歲月的結晶。但是,如果我們審視歷史,卻不免覺得遺憾,因為歷史一再重蹈覆轍。歐洲人所批評的「亞洲之停滯」,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。

  近代以來,中國由於國民革命,以及共產革命,使停滯的歷史出現突破的契機。可惜國民黨所發起的國民革命,遇挫中斷,其後的共產革命,也陷入相同的惡性循環之中。

  共產革命的結果,並未脫離中國的傳統,也沒有擺脫「亞洲之停滯」的困境,反而促使霸權主義抬頭,帝制主義再度興起。

 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確促進了產業的成長,但思想方面,卻完全無法擺脫舊有框架。因此,經濟雖有進展,但政治改革仍在原地踏步。

  看到現今的大陸情況,我認為台灣的發展,或許可以成為未來全中國發展的典範。一九九七年八月一日,我曾向《華爾街日報》投稿,標題是〈台灣的成功典範〉,提及中國社會經濟和政治改革的典範,就在台灣:

  最近中共以及部分西方人士指責中華民國正在推動「台灣獨立」、「兩個中國」或者是「一中一台」的運動。但是,我們認為台灣所力行的,是為了讓中國擺脫共產黨統治,成為自由、和平的國家。

  在經濟方面,我們持續進行結構性的改造,將勞力密集型工業轉型為技術密集型工業,而農業產值佔國民總生產值的比率逐年下降。目前工業產值佔國民生產總額(GDP)的百分之三十五、服務業佔百分之六十二、農業只佔百分之三。

  在政治方面,我們透過修憲,完成總統直接民選,並進行政府改造。同時,也積極落實教育及司法改革,為民主社會奠定長治久安的基礎。

  共產中國之所以和過去的歷史一樣,陷入「進步、退步」的惡性循環中,有幾個理由,第一、政策由領導人個人作決定,聽不到人民的聲音;第二、缺乏前瞻性眼光,無法因應社會的結構性變化;第三、領導者忽視人民福祉。無視人民存在的政策,成為社會發展的不確定因素,也阻礙了中國的持續進步。

  而另一方面,台灣則靠著自己的力量,一步一腳印地脫離停滯的傳統社會。台灣為什麼能做得到?正如我在思想發展歷程中,吸收了各式各樣的觀念一般,台灣也吸收了許多不同的文化、制度和思想,終能綻放出燦爛的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