期待兩岸握手的一刻



 在我的書房裡掛著一幅照片,那是南北韓領導人在去年六月十三日首次見面時的握手合照,雙方都洋溢著笑容,充滿和善的氣氛。

 那是歷史性的一刻,我把這張照片掛在容易看見的地方,用來隨時提醒自己,南北韓雖然長期隔離對峙超過半世紀,期間還發生過戰爭,不論是意識形態、社會制度都是南轅北轍,但他們還是能夠逐漸消弭敵意,手握著手,走出歷史的一大步。

 南北韓能,為什麼台北和北京不能?

 我相信,如果有足夠的智慧與創意,兩岸領導人也可以和解甚至握手,「歷盡劫波兄弟在,相逢一笑泯恩仇」,我們不但能一起手握著手,還希望一起改寫歷史、創造歷史。

「四不一沒有」

 我在去年總統大選提出的「新中間路線」,是指無論在兩岸、內政、文化、社會,都要走「第三條路」。

 在去年三一八發表當選感言時,我說:「台海的和平與穩定,是雙方人民共同的期待。未來,我們願意以最大的善意與決心,進行全方位、建設性的溝通與對話。在確保國家安全與人民利益的前提下,我們願意就兩岸直接通航、通商、投資、和平協定、軍事互信機制等各項議題進行協商。」

 在五二○就職典禮時,我更明確表示:「只要中共無意對台動武,本人保證在任期之內,不會宣佈獨立,不會更改國號,不會推動兩國論入憲,不會推動改變現狀的統獨公投,也沒有廢除國統綱領與國統會的問題。」

 這項演說最引人注目的就是「四不一沒有」的宣示,但是,「四不一沒有」的大前提是「中共不能對台動武」,另外,我也特別指出:「身為民選的中華民國第十任總統,自當恪遵憲法,維護國家的主權、尊嚴與安全,確保全體國民的福祉。」

 從這些脈絡,可以看到我對兩岸問題的一貫性。阿扁剛當選的時候,中共說要「聽其言,觀其行」,台灣社會也有一些人不放心,我的就職演說因此成為國際焦點,為了預告兩岸政策的未來走向,我希望這篇演說能達到幾個效果:一、受到台灣人民的歡迎,二、受到國際社會肯定,三、使美國政府放心,四、使中共找不到藉口。

 演說的第二天,不論國內、國外媒體都給予高度肯定,中共的反應也和緩了,可以說是建立了兩岸關係好的開始。

「一個中國」議題

 五二○就職演說的另一個重點,是「我們相信雙方的領導人一定有足夠的智慧與創意,秉持民主與對等的原則,在既有的基礎上,以善意營造合作的條件,共同來處理未來『一個中國』的問題。」

 「民主」與「對等」非常重要,是李前總統留下來的兩岸政策原則,我仍然加以延續,至於「既有的基礎之上」,是指一九九二年兩岸協商的精神,不論兩岸如何看待「九二精神」,它都是一個基礎。

 「一個中國」的問題,我們認為是議題,中共認為是前提,因此,在原則上有重大的爭議。而且,我們認為「一個中國」是未來的問題,也不是單方面的問題,而是雙方的共同問題。

 因此,如何面對這個棘手的、嚴肅的、非常有爭議而到目前無解的問題?「一個中國」是什麼?我希望大家一起拿出智慧與創意,找出「一個中國」真正的涵義。

 從後來民調顯示,百分之八十的民眾可以接受我在就職演說中提出的兩岸政策。

 另外,我認為兩岸問題應該尊重台灣人民自由意志的選擇,我沒有使用「住民自決」或「公民投票」的字眼,我所堅持和強調的就是「人民自由意志的選擇權」。後來,美國柯林頓總統在幾次談話中都強調,一是兩岸問題必須和平解決,二是尊重台灣人民自由意志的選擇。

 我的說法,滿意的人固然滿意,不滿意的人依舊不滿意,就職演說後兩個小時內,中共就有了反應,他們並不滿意,但是我心裡明白,除非投降,否則就算我們把台灣送給他們,他們也未必會滿意。

跨黨派兩岸小組

 台灣是一個民主多元的社會,不同政黨對於兩岸問題的看法相當分歧,如果要解決兩岸問題,必須先凝聚內部共識,從朝野政黨的共識到全民的共識。

 為了創造這種共識,我們不能只依照民進黨過去的思維和黨綱、方向來處理兩岸問題。因此,我在當選之後請中研院院長李遠哲組成「跨黨派小組」,針對兩岸問題、中國政策、台灣前途,提出負責任的思維和做法。

 其實,早在一九九七年國發會時,就已決定在「國統會」外,應該組成一個新的跨黨派小組來發展兩岸關係,這是當時的朝野共識,沒想到我們執行這個共識時,國民黨、親民黨竟然抵制杯葛,新黨也在後來退出。

 「跨黨派小組」在去年十一月下旬做出三點認知、四個建議後,我在十二月三十一日的跨世紀談話中做出幾項回應。

 首先是依照中華民國憲法,「一個中國」原本並不是問題,但是我們呼籲對岸領導人,要充分了解為什麼台灣人民有那麼多疑慮存在,如何進一步建立共識是非常重要的。

 二是我們呼籲中共領導人,應該尊重中華民國的生存空間及國際尊嚴,公開放棄武力的威脅。

 三是我們特別提出,希望透過經貿往來與文化交流建立兩岸的信任,進而尋求兩岸的永久和平的新架構。

柔弱勝剛強

 兩岸關係的穩定,美國是一個關鍵因素。美國政府在去年總統大選前表示,不論誰當選總統,美國都會與台灣的新政府維持良好關係,這個善意的表達,不只對我們和美國的關係有正面作用,對兩岸關係也有正面的效應。

 當選之後,我花了最多的心血、最多的時間處理對美關係,因為我相信,處理好對美關係,兩岸關係就穩定了一半。

 我們知道,依照一九八二年美國的六大保證,美國不可能做兩岸的調人,但是,美國可以扮演更積極的角色和功能,就是「平衡者」的角色和「穩定者」的功能,也可以扮演和平的使者、和平的橋樑。

 我不敢說兩岸關係已有多大的突破,但是,兩岸關係可以保持和諧,我們可以說是煞費苦心、用心良苦,已經做了最負責任的努力,使兩岸關係在穩定中發展。這種關係的改善,就是建立在互信的基礎上,不只兩岸要互信、台灣與美國要互信,我們更應廣結善緣,與國際社會建立互信的機制。

 我們也證明了有處理兩岸問題的誠意和能力,台灣是小國,小國的生存之道,就是老子說的「柔弱勝剛強」,尤其是在國際社會,如果整個國際都知道我們盡了最大的善意,我們絕不會被視為麻煩製造者,國際社會當然會支持我們在兩岸關係上和平、和解、和善的態度。

期待中共把握機會之窗

 我由衷希望兩岸關係改善與正常化,為了改善兩岸關係,我不預設立場、不預設前提,也不預設在任何時間、任何地點進行交流與對話。

 只可惜,對岸一直預設立場、堅持前提、不願擱置爭議,使兩岸關係不能有更大的進展,這是我一直深感遺憾的。

 正如今年一月十一日,美國前助理國務卿陸士達在亞洲協會的公開演講所說:「中共似乎沒辦法了解,台灣政黨輪替的『機會之窗』,中共不與台灣的執政當局交往,卻與在野人士、企業領袖打交道,這是中共最大的錯誤,兩岸關係要突破、要改善,中共只有和執政當局談,才會有進展。」

 過去一年多,中共沒有把握改善兩岸關係的「機會之窗」,但是,「機會之窗」尚未失去。兩岸隔牆對話是不會有交集的,唯有找到對話窗口,才會有很好的交流,歷史將會見證這一點。

 南北韓領導人握手的照片,依然掛在我的書房,我真心期待兩岸領導人和解握手的那一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