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慈悲與寬容》/(1)傾聽人民的聲音




實踐慈悲與寬容的政治

台灣是一個移民的社會,今天住在台灣的人,除了原住民外,大多數人的祖先都來自中國大陸。按照當年祖先由大陸來到台灣的先後,大概可以分為兩種,一種是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,寧願冒著通過台灣海峽的危險來到台灣;一種是民國三十六年之後從大陸來的,大多是官員和軍人。此外,過去還有來自其他國家的西班牙人、荷蘭人和日本人,但這些人也都因為政權的結束,而離開台灣;所以,基本上這些人是過客,和台灣的今天並沒有什麼密切的關係。

真正本土政權由一九九六年總統直選開始

政權是國家的政治運作機器,政權可以改變,但國家本身並不能改變。我時常講,過去台灣的統治者都是外來政權。什麼叫做外來政權?就是政府領導階層的產生,不是由台灣二千三百萬公民的民意決定,而是延續國民政府大陸時期的威權統治黨國體制的權力結構。相對的,政府領導階層由台灣本地民意產生的,就是本地政權。

幾百年來,台灣一直由外來政權統治,從西班牙、荷蘭、明朝、清朝,以至國民黨政府。真正的本土政權,是一九九六年由人民直接選舉總統之後才出現。

外來政權有一種共同特質,就是只想從台灣人身上剝削經濟利益,在政治領導方面也絕對不讓台灣人有參與的機會;所以外來政權如同過客,不認同台灣,也不會為台灣人民謀求福利,使台灣人永遠過著被壓迫的生活。

在過去的四百年裡,民主和人權對台灣人來講,是遙不可及的,這就是我所說的「台灣人的悲哀」。但我覺得只要我們肯努力,「台灣人的悲哀」總有一天會變成台灣人的幸福。

民主、民權是我一生的堅持

從台灣的歷史來看,台灣人沒有民主,也沒有人權。在我個人的生命歷程中,對此也有深刻的體驗。

我從小時候開始,對不公平與差別待遇的事情,就感覺非常不能接受,尤其是對人與生俱來的不平等,特別感到憤慨。我家是小地主,每逢過年,就看到佃農來送禮物,希望來年能夠繼續承租耕地,以便維持生活。我看了佃農可憐的情況,心中就開始產生疑問,為什麼地主不用做工、沒有流汗,就能過著很好的生活,而佃農卻要做牛做馬,才能勉強溫飽。

此外,我看到日本對台灣人的差別待遇,以及資本主義社會對有錢人、窮苦人間的不公平對待,心中也很難以忍受,而認為這種不平等的社會應該加以改革。這些少年時期對人生的深刻體認,也讓我的民主、民權概念萌芽,成了我一生堅持的理念,也是我一生為台灣奮鬥的目標。

要改變外來政權,有兩種方式,一種是由體制外著手,彭明敏先生與很多朋友所走的路線就是這一種;另一種是由體制內進行,設法加入行政體制,藉由行政體制的改革達到目標,這就是我經過審慎思考後,決定選擇的路線。

做總統以後才有實現改革的機會

在行政體制內著手民主改革,成功機率的大小,就要看自己所處的位置來決定,並不是行政體制中的每一個位子都有機會可以進行。我在台北市長、台灣省主席任內,並沒有這樣的機會,因為大權都由中央總攬。一直到當了總統、做了中國國民黨主席後才有改革的機會權力。但是面對保守勢力,想要打破威權體制,收回當權者的既得利益,在我的親身體驗中,是一段非常艱難的過程,必須要有方法、有策略才能完成。

做一名政治家,愛與慈悲是很重要的。我擔負起台灣發展的重任,擔任十二年總統的期間,可以說都是為了要實踐「慈悲」與「寬容」的政治,所以在改革的過程中,面對眾多保守勢力及反對人士,都一概以「愛」、以「理」相待,不論是廢除黑名單,或推動主權在民的政治改革,都依法訂程序進行。對反對我的人,心中也沒有報復的想法,所以能夠得到全民的支持,順利進行改革工作。

雖然在改革過程中,個人難免受到批評,但是為了國家的利益、人民的福祉,我對個人的毀譽都不在意。經過十二年的奮鬥,最後終於達成民主改革的目標,結束威權統治,讓全國同胞能夠安心入眠,過幸福的生活。

在我從事民主化的努力過程中,「認同」是很重要的概念。住在台灣的人,如果不能認同台灣,就不可能會愛台灣,也不能彼此合作,共同奮鬥,更無法達成民主化目標,鞏固台灣本土政權。

認同問題是台灣最大的危機

長期以來,台灣的學校教育中的歷史、地理、人文,都是大中國的教材,使台灣的年輕人無法了解台灣的歷史和文化,也難以培養認同台灣的心。所以,要強化對台灣的認同,就必須從教育的改革著手。此外,所有的台灣人,不論先來後到,也應該以相互疼惜的心,和平共處,共同為台灣的未來打拚。

可惜的是,許多在台灣住了五十年的人,卻仍然抱持過客的心態,不認同台灣,不願意融入台灣社會,而成為在民主化過程中的強烈反對力量,這種現象可以說是台灣的最大危機。

既是危機,也就是我們應該努力克服的重點。因此,我曾提出「新台灣人」的主張,希望藉由相互的疼惜,建立台灣生命共同體,共同為我們的後代子孫奠定可長可久的發展基礎。

去年政權和平轉移後,我心想,我們的民主政治基礎已經建立好了,我也可以安心退休了,但是一年多來所看到的,卻讓大家都很失望。

民主化就是本土化,進一步來講,民主政權就是本地政權。我們經過許多年的努力,終於建立以台灣為主體的本土政權,沒想到有一些人,不但未誠心支持,而且還想盡辦法阻撓,讓新政府沒辦法順利推動政務,也讓百姓們承受苦難。這些人同時暗中呼應中國大陸,造成台灣政局和人心的不安,嚴重影響民主化、本土化的進行,讓我感到非常憂心。

這也就是我在卸任之後,還要重新站出來的主要原因。我希望所有愛台灣、關心台灣的人,都能一起站出來,推動國會改革、為落實本土化、鞏固台灣民主而努力。

今天和大家分享我為台灣民主、民權努力的過程與體驗,提供大家作為參考,就是希望所有的台灣人民都能夠由歷史中學習,由學習中進步,由進步中成長,並且共同發出台灣主流聲音,攜手開創新台灣前途。

(接受台美基金會頒贈特別榮譽狀;二○○一年十一月十七日)